【广州企业法律顾问】
合同审查需要遵循怎样的准则？
合同起草审查是律师日常基本工作之一，无论是诉讼律师还是非诉讼律师，对日常合同审查都不会陌生，通常也会有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技巧。进行合同审查需要遵循哪些准则呢?下面是广州合同律师团队根据办案经验的一些总结，和大家分享。
一、审查合同必须弄清交易背景和客户的目的
合同是交易的载体，只要有交易，都会其特定背景和目的。
合同审查的根本目的，在于帮助客户实现交易目的，防范可能的交易风险。
要实现交易目的，必须要了解交易背景和交易目的，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。大多数情况(尤其是日常业务合同)，律师一看合同就能基本判断出合同的背景和目的。但现实社会之中，常常客户的交易目的是会不断发生变化。
在交易背景和目的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进行合同审查，其效果和风险是可想而知的。毋庸讳言，现实中有很多人就是在对合同“背景和目的”不甚明了的情况下就审查起来了。发生这种状况通常有两种可能性：
其一、通常情况下，客户不主动说明交易背景和目的，不是故意为之，而往往因为大部分客户都是非专业人士，他们并不知道律师需要了解哪些讯息。
以我自己的经验为例，常有客户打电话或微信说，“张律师，我要签一个合同，请帮忙审查一下”，然后就没有其他信息了。更有甚者，连发邮件者自己是谁都不披露，还要让律师去“猜”。遇到这种情形，如果律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埋头审查，无论是对律师还是对当事人，都是极为不负责任的。我的习惯做法是，在初步阅读了合同文本之后，再主动电话或邮件联系当事人，了解交易背景和目的，再根据所了解的情况进行正式的审查修改。也只有这样，才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放心。
其二、当然，也存在一些你根本找不到人问清楚交易背景和目的时候(主要是一些内部管理混乱的客户企业)，或者是客户由于种种原因可以不说清楚(这种情况比较少)，但合同又不得不审。遇到这样的情况，律师只能按照通常的一般人的理解去审查合同。为了防范或有的风险，必须要提醒客户，“由于我们不清楚合同交易背景和目的，我们仅是根据我们的理解、经验以及通常的做法对合同进行审查、修改，如果贵方有特殊要求的，请及时联系我们”。这既是对客户的负责，也是对自己负责。
二、审查合同关键是破解“不懂业务”的难题
对于大多数律师来说，审查合同难的不是不熟悉《合同法》《公司法》等法律法规，而是缺乏对客户行业及相关业务的经验。
更直接地说，律师最大的困难是律师不懂客户的业务。
对可以通过生活经验直接接触了解的领域内的合同，一般律师审查起来是没有太大难度的。如果审查的合同是日常生活无法触及的领域的，通常会存在一定的困难。举个例子来说，让律师审查一个普通货物买卖合同（例如布匹买卖合同），应该都没有太大难度的。但如果审查的是成套工业设备买卖合同(例如屠宰生产线设备买卖合同)，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。原因在于，律师可能对“成套工业设备”的相关方面(尤其是对交易很重要的业务“细节”)不了解。
律师对一个领域内业务的熟悉程度，通常也是衡量其在这个领域内专业程度高低的标准。一个专业的律师，通常是这个行业的半个专家，例如做房地产业务，那么对房地产领域内的各种具体事务都应该非常熟悉，例如做涉及财务税收业务，也应该是半个财税专家。简单点说，律师专业与否，就看律师是否能与这个领域内的专业人员进行顺畅沟通。律师问的，专业人员能够听懂；专业人员回答的，律师能够理解。
当然，人的精力和能力是有限的，律师不可能熟悉所有的业务领域，也不可能做全能型的律师(更何况律师专业化才是现在的大趋势)。例如不能要求一个房地产律师去高标准审查一个海商业务合同。同时，即使是在我们所从事的业务领域范围内，也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熟悉所有业务的。总是我们不熟悉的事务存在。一旦遇到不熟悉的业务合同，工作态度就很重要，律师不能因为自己不熟悉这方面的业务，就只是审查一下法律条款(例如法律适用、争议解决条款)应付了事。这样只会审查“法律条款”的毛病，在不少同行身上都有。我们团队的态度是，这样审查合同，基本上算是“捣糨糊”，既不能达到为客户防范风险之目的(因为把握不住关键风险点)，自己的业务能力也很难以得到提升。
面对这样的情况，我们必须要有办法来解决“不懂业务”的难题。
但在说具体方法前，必须谈谈如何看待合同中的“商务条款”和“法律条款”问题。不少律师有这样的观念，认为只要涉及到具体交易事项的条款，都属于商务条款，从而认为那是客户的事情，不是律师的事情，这是部队的。应该说，对于客户而言，合同是一个整体，并不会区分哪些是“商务条款”，哪些是“法律条款”。实际上，大多时候也很难区分何为“商务条款”，何为“法律条款”。比如，在股权转让合同中，股权转让的交易价格多少，那确实是客户的事情。但这个价格是如何构成的，以及付款的制约条件等等，律师必须要清楚。只有把握住交易的关键节点，而不是仅关注所谓的“法律条款”，律师才能够真正地为客户做好风险防范工作，也只有这样的服务才是客户所需要的。审一下所谓的“法律条款”，或是修改改错别字，那是秘书的活，难以体现律师的价值。
律师如何才能去了解那些原本不熟悉的业务问题呢?我的做法：遇到不熟悉的业务事项，除了用网络搜索做基本了解外，主要就是去研读这业务所涉的法律法规。从法律、行政法规、部门规章到地方法规和地方规章，甚至规范性文件都读一下，把这个领域内的法律规定了解清楚。
例如，在审查一份《建设项目地震安全性评价服务合同》时，发现虽然合同主要框架和其他技术性服务合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，但我对“地震安全性评价”这一业务事项并不了解。为了确保合同审查的准确性，我就做了一个简单的法律研究，从《防震减灾法》、《地震安全性评价管理条例》、《地震安全性评价资质管理办法》、《地震安全性评价收费管理办法》到《某某省防震减灾条例》等，我基本都研读了一遍。通过这个学习研究过程，我对“地震安全性评价”有了基本的认识，审查合同时心里就有底气。
审查合同时发现不熟悉的业务问题，通过研读法规来了解熟悉业务，反过来再来进一步审查合同，这样的方法虽然耗时比较多，客户也基本不大知道律师所做的努力，但这样的效果是，一方面既保证审查合同结果不出现重大问题，另一方面也是律师提升自身业务水平的好途径。
三、审查合同应跳出现有条款的框框
客户提交给律师审查的合同，通常是交易对方提供的合同版本，这样的合同版本往往是有利于合同提供方的，甚至可能存在不少陷阱。遇到这样的情况，对律师既是考验，也是体现律师专业水平的时候。水平和经验不足的律师，往往只会在现有条款上看合同内容是否合理，或修改一下文字表达方式，缺乏对从宏观大局角度来把握合同，这样很容易落入对方的陷阱。
遇到这种情况，建议浏览一遍现有的合同条款后，先不急着立即做文字上修改，而是从宏观上角度先看合同架构。所有的合同，都是当事人所做的交易安排，这种安排既包括交易顺利的安排，也包括交易不顺利时的安排。从法律层面来讲，交易顺利时，双方各自需要做的事情，就是双方的权利义务；交易不顺利的安排，体现在合同中就是违约条款。从这个角度去审查合同，把双方各自权利义务、违约责任进行一个对比，就会很容易发现合同现有条款是否存在遗漏、缺失重要或必要内容。当然，这样做的前提也要求律师熟悉合同交易领域的业务。
四、要深刻理解“合同只有在发生纠纷时才有用”
合同审查通常都会涉及主体合格性、内容合法性、条款实用性、表达严谨性和精确性的审查，这些可以参考全国律协的《律师办理合同审查业务操作指引》。
更为重要的，是合同审查的律师内心必须要有一根弦：现实大多数情况下，在签署合同之后，客户人员并不关注合同文本内容，甚至可以说在正常交易时，合同文本常常没人去看。只有发生了纠纷，客户才会关注，才会想到去抠合同条款、咬文嚼字。在这种意义上，可以说是“合同只有在发生纠纷时才有用”。
正是因为这样，律师在审查合同时，必须要考虑在交易不顺情况下，合同的可执行性，也可以理解为考虑违约责任的可执行性。例如，很多合同的违约条款往往只写一句“一方违约给对方造成损失的，违约方应该赔偿对方的全部损失”等等。这样的条款基本是废话，发生纠纷时没有可执行性，毫无用处。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，要求审查合同的律师都要有一定的诉讼经验，这样才能准确精准把握修改要点。缺乏诉讼经验的律师审查合同，通常就是套用合同模板，虽然看起来也是洋洋洒洒，但长远难以经得起诉讼的终极检验。
五、合同修改后还要与客户充分沟通
在合同审查过程中，还经常发现这么一个现象，将合同审查修改意见发给客户以后，客户往往没有回音，不说好，也不说不好。不少客户都想当然认为，只要是律师审查修改过的，一切都OK啦。
这是个误区，很多合同审查修改意见，往往是律师提出的一种解决方案，是否满足客户实际需要，往往需要跟客户沟通确认，有时甚至需要往来沟通好几回。为了避免发生前面的这种情况，律师在审查修改合同时，对于需要客户注意的事项都应以书面方式予以提醒。这样做，一方面是对客户负责，另一方面也是减少律师的执业风险。
六、要深刻理解市场地位决定合同地位
学法律的人都知道，合同是平等主体之间的协议。但在实践上，这种法律地位的平等，与市场地位(经济地位)的平等，并不是一回事。实力决定一切，市场地位也必然决定合同地位。
作为律师，我们会代理各种类型的客户。有的客户市场地位非常强势，别人都有求于他；也有的客户市场地位比较弱，处处签订“城下之盟”。
例如说，像供电、供水这类处于自然垄断地位的机构，连房地产商这类“土豪”都有求于他们，其合同地位自然是十分强势的。垄断机构的合同基本上都是格式合同，相对方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。房地产商在垄断机构面前处于弱势，但面对工程承包人、普通消费者，又是强势的。
在面对不同类型的客户时，律师所要考虑的事情就会有所差别。如果客户处于市场强势，那么就要尽可能利用好这种市场地位，把合同条款设定的更加严密，以减少可能的风险。有时，合同地位也会发生翻转，比较典型的就是建筑市场。在工程合同签署之前，建设单位(甲方)处于强势，承包方基本处于弱势，但合同签订以后，情况就会发生变化。建设单位在签约前约定严密的合同条款，对日后解决与承包方的纠纷总体是有利的。当然，所有的约定也必须要合理，要考虑到条款最终实际可履行性。例如，那种利用合同优势约定畸高违约金的做法，对客户并非都是有利的。
如果客户处于市场弱势时，除了尽可能为客户争取公平条件外，律师还是要明白，很多事情并非律师的能力所能决定。当客户必须去签订一份不平等的合约时，分析其中的各项风险，并使客户明了，是律师最重要的工作。
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，客户市场地位太强或太弱，律师的作用都不会被客户所看重，因为在这情况下，真正的博弈，往往是在合同条款之外。但如果合同双方市场地位相当，合同条款的修改谈判，往往是重要的博弈环节，此时律师的作用也容易体现出来。
七、在风险可控情况下把业务做成，是客户聘请律师的主要目的
可以说，做任何正常生意都是存在风险的，这点客户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。客户之所以聘请律师或法务，目的就是希望专业人员帮助把控风险，提出预防方案，但最终目的是要为了把业务做成。如果业务做不成，大多数情况下客户是不愿意花钱聘请律师的。
曾经有这么个事，我们的客户要收购一个房地产项目，买卖双方谈了很多轮，基本谈妥后，但未曾料到双方的谈判因一个定金条款耽误了将近半个月，甚至谈崩。这个定金条款其实很简单，大意是“若买方（即我方客户）违约拒绝受让的，则定金被没收；若卖方违约不转让项目的，则卖方应双倍返还定金”。这本是最常见的违约条款，结果对方的法务经理竟然死活不同意。理由是董事长在以前的项目说过“定金条款有风险”，所以不同意写入买方违约条款内容。表面上看，这个条款看起来双方都是有风险的，但他忘了，公司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，明确要尽快完成项目转让，实际上这个条款对卖方而言，并没有风险。再说了，如果卖方都不能做出这样的承诺，买方能不怀疑你的动机么。
八、合同初稿起草权很重要
在一些较大的项目中，所用的合同往往都是要根据项目情况专门拟定的。不少客户对于合同初稿起草权的重要性是认识不充分，认为反正只是初稿，我还有机会修改，那就让对方去起草吧。既然客户这么想，不少律师或法务为了偷懒，也就顺水推舟，放弃争取合同初稿起草权。其实，这种想法对于大项目而言是非常不利的。
起草合同第一稿的确是会比较辛苦，但也要知道，合同架构是合同草拟方思路的体现，草拟方往往会在初稿中设计对自己有利的架构。从经验来看，很多初稿出来之后，审查方想要全部修改往往是挺困难的。另外，合同初稿由自己草拟，还有一个优点，可以避免遇上对手那些不顺手的思路，而且后续的修改过程中也相对会轻松很多。
当然，也有时候，双方律师都会各自起草初稿，然后由双方当事人决定选用一方版本作为谈判基础，这是考验律师起草合同本领的时刻，一定要注意把握。
九、合同谈判要有搭档，不要孤军作战
合同谈判，其实也是双方博弈的最后时刻，可能会用上各种手段，威逼利诱，打感情牌，经常还要有人唱白脸，有人唱红脸，虚虚实实相互配合。一个团队参加谈判，一个人谈的过程中有遗漏，其他人可以补充，如果有说错，其他人也可以纠正过来。如果一方谈判代表只有一人，有的时候缺乏转圜的余地。
例如，前面说到的那个房地产转让项目之中，双方谈判代表因为情绪问题，在会议室吵了起来，十分激烈。假如双方各自都只有一个代表参加谈判，这样的会谈很可能就完全进行不下去，甚至最终可能就会谈崩。但由于双方都有几名谈判代表参加，在这种时候“劝和派”就发挥作用了，把双方重新拉回谈判桌，最终成交。
十、关键人物是否到场，往往是合同能否顺利达成的重要风向标
参加合同谈判的人都知道，合同谈判往往涉及很多利益的博弈，在对方条件满足自己目标之前，一般都不会轻易表态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没有决定权的人“捣浆糊”、“打太极”还是很容易的，但如果参加谈判的人是一方的老板(有最终决定权的人)，老板此时表态与否都有点难。很多时候，一方觉得对方价码还未到位的，所派出的谈判代表往往不是有最终决定权的人，因为不管谈得怎样，这一方都有转圜的余地，想继续很容易，想不继续也可以，一句“我们老板不同意”就可以解决。
所以，在面对不同情况的时候，要注意安排不同人员参加谈判。如果希望谈判尽快成功的话，就尽可能让双方有决定权的人都参加。如果你想立即谈成的话，就让己方有决定权的人暂不到场。
